阅读2 “走路”的哲学
————关于改革开放前进规律的断想

邓小平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

　　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前进方式，邓小平1985年3月曾有过这样的表述：“胆子要大，步子要稳，走一步，看一步。我们的政策是坚定不移的，不会动摇的，一直要干下去，重要的是走一段就要总结经验。”用“走路”作比喻，很通俗。做事情，干事业，到了一定时候，总是要回头看看，路子走得对不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总结经验。回望来路，其中有的路段或许是跟着别人走过来的，有的路段或许是自己在前面领着走出来的。为了找到更好的去路，回头看却不是随便张望一下就行，更非挑剔别人领路的行程，欣赏自己探索的路段就可以的。没有宽阔的胸怀、求实的态度和敏锐的眼光，即使回头看了，恐怕也无济于事。于是，人们又常常在“总结经验”的前面，加上“科学”二字。所谓科学，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客观、公正和全面，像孔子说的那样，“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即看问题不主观臆断，不固执，不以自我为中心。有了这样的境界，对前进道路的选择，对事物发展规律的认识，会及时一些，也更准确一些。一个人做事情如此，一个政党干事业也如此。

　　回望来路，怎样才能看出些名堂呢?邓小平有两个四句话，或许会给人不少启发。

　　1980年起草中国共产党第二个历史决议的时候，邓小平说：“从许多方面来说，现在我们还是把毛泽东同志已经提出、但是没有做的事情做起来，把他反对错了的改正过来，把他没有做好的事情做好。今后相当长的时期，还是做这件事。当然，我们也有发展，而且还要继续发展。”这段话，概括起来实际就是四句，讲了四层意思：把前人提出来的正确的但是没有做的事情做起来；把前人做错的事情改正过来；把前人没有做好但需要进一步做的事情搞得完善一些；再就是发展，即做前人没有遇到过的新事情。这四句话，看似普普通通，却揭示了如何看待历史和现实的联系。古往今来，如果以前人为参照坐标，后人所做之事，无非就是这样四个方面。所谓历史的继承和发展，所谓后人总是胜过前人的地方，条分缕析起来，大体是这四种情况。

　　回看来路，邓小平客观公正地看待毛泽东那一代人所做的事情。审视新路，邓小平同样客观公正地看待自己倡导和设计的改革开放政策及其实践，而且同样说了四句箴言。

　　1989年，在经历一场严峻的政治风波之后，如何看待11年来逐步探索出来的新路子，如何看待在这条新路上取得的成绩和存在的不足，成为需要回答的历史性课题。在这年的“6?9”讲话中，邓小平提出：“要认真总结经验，对的要继续坚持，失误的要纠正，不足的要加点劲。”无独有偶，1992年初，在国内三年治理整顿任务结束，国际局势又出现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的深刻变化，中国再一次面临怎样把改革开放推向前进的历史大课题。在这年的南方谈话中，邓小平又谈到：“每年领导层都要总结经验，对的就坚持，不对的赶快改，新问题出来抓紧解决。”这两次所谈，概括起来，实际上还是四句话：对的要继续坚持，不对的赶快改，不足的要加点劲，新问题出来抓紧解决。

　　这四句话和1980年作历史决议时讲的那四句话颇有相似之处，同样是对既往的探索做了一个“四分法”，即分别找出正确的、失误的、不足的、新生的四种情况，并用科学的态度坦然面对它们，或坚持，或改正，或加劲，或想办法抓紧解决新问题。不同之处在于，1989年和1992年说的这四句话，主要是总结和分析改革开放以来的探索，总结和分析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总设计师邓小平领导开辟的新时期新路程。可以说，用四分法来分析我们在改革开放前进路上做的事情，是邓小平一以贯之的思想原则，它不仅适用于上个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改革开放做的事情，也适用于我们现在和未来做的事情。这种四分法，传达出邓小平回望来路的战略胸襟和认识境界。更重要的是，“四分法”还体现了一种彻底的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揭示了改革开放在探索中走路前行的科学规律。总结30年来的改革开放探索行程，无非是正确的、失误的、不足的、新生的这样四种情况，此外再不会有第五种。

　　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一项前所未有的伟大创举。它可以有总的发展方向和趋势，但任何人都不可能预设出一成不变和万事俱备的政策思路。邓小平在1992年初南方谈话中说：“办什么事情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无一失，谁敢说这样的话?一开始就自以为是，认为百分之百正确，没那么回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邓小平、陈云等又把我们事业的前进方式比喻为“摸着石头过河”。

　　“摸着石头过河”，形象地表达出我们从事的这项伟大创举的探索规律。在实践中，我们怎样遵循这条规律来把我们的事业搞成功呢?无非靠两条，一条是大胆地闯试新路，一条是经常地总结经验。

　　大胆地闯试新路，就要敢于承担风险，以对历史负责的精神不怕犯错误。50年代在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时候，毛泽东说：“说错误都可以避免，只有正确，没有错误，这种观点是反马克思主义的。问题是犯得少一点，犯得小一点。”在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邓小平说，现在做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是新事物，所以要摸索前进。既然是新事物，难免要犯错误。”认识和掌握新事物的规律，一开始总有不顺的时候，有碰头的地方，即犯错误的可能性比较大。所谓错误，则有不同性质，有的是前进中探索的错误，有的是违背历史规律和潮流的错误。为推进改革开放和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犯的错误，显然属于前一种。如果我们不想前进，不敢探索，许多失误和不足就不会发生，但那样一来，我们的事业就停止了。因为探索，所以有失误和不足。改革开放既然是摸着石头过河，那“石头”可能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摸不准地方是常有的事。当以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完善无缺的时候，紧迫感和创造力或许就消退了，事业前进的空间就被剥夺了。就像今人不会苛求前人一样，相信后人也不会因为有了摸不准的情况而否定今人。正因为如此，邓小平一直强调，胆子要大一些，步子要快一些，要敢闯，没有一点闯的精神，“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新的事业，就是在新路、好路上延伸出来的。

　　当然，我们也不能因为必然出现失误和不足而自慰。为了少一些失误和不足，就需要经常总结并且善于总结。所谓善于总结经验，就是要既总结正确的经验，又总结不完全正确甚至是错误的经验，更要不断地解决新问题，最终是要通过经常地总结经验寻找出规律来，在实践中遵循规律办事，从而使正确的前进方式深化为科学的前进规律。这才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真谛。指望永远摸着石头过河，是不现实的。改革开放30年了，河水越来越深，河床越来越宽，那有那么多石头可摸，即使摸到几个石头，也难以从中看出河流的走向。这时候，更多地是要靠遵循科学的前进规律探索下去。

　　遵循科学的前进规律，也要有正确的思路方法和坦诚的勇气。由此想到1987年邓小平的一个表态。当时，国外关于中国领导层谁是改革派谁是保守派的议论很多，邓小平明确回答说，他是“实事求是派”。借用邓小平的这个说法，也可以说，在前进的道路上，大胆地闯试是解放思想，经常地总结也是解放思想；大胆地闯试是实事求是，经常地总结也是实事求是；大胆地闯试是对历史负责，经常地总结也是对历史负责。在我们总结经验的时候，对正确可行的做法能不能坚持和推广，对存在的失误和不足能不能纠正和克服，对冒出来的新问题能不能发现和解决，都考验着对历史负责的精神品格、实事求是的智慧见识和与时俱进的开拓勇气。可以说，越是大胆地闯试新路，就越应该经常地总结经验。

　　从这个意义上讲，闯试新路和总结经验恰如历史进步的双翼，不可或缺。有了这双翼，会保证我们避免大的失误。只要避免了大的失误，我们走的路，就不仅是一条新路，也是一条好路!

　　所谓走路的哲学，不过如此!

　　(作者系中央文献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