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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

作者:张 国 来源:《新湘评论》2019年第4期 发布日期:2019年02月25日 04时40分11秒 编辑:redcloud

  

 

 

 

 

  对于4000多公里外的北京来说,陇只是西南偏南方向上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子,却嵌在一道不可忽视的屏障上:中国与14个陆地邻国中的12个划定了约两万公里长的边界线,占陆地总边界的9/10,而它所拱卫的部分属于另外未划定的1/10。

  196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支队伍经过长途跋涉,走到这里扎下营地。此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诞生了11年,而西藏自治区则要再等几年才会设立。如今驻守在这里的是六连,士兵刘东洋说:“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我们在巡逻,我们也不会到处去说。”他们的守护范围大都是无人区,其中一个地名翻译过来就叫“魔鬼都不愿去的地方”。

  

 

 

 

 

  “巡逻王”也免不了濒临崩溃

  没有人比刘东洋的老班长杨祥国对陇更有发言权。杨祥国17岁那年从重庆来到这里服役,整个西藏边境,他所在连队的巡逻线最苦,也最险。但这些路必须有人去走,陆地边防的一个意义在于:到达某片领土,宣示主权的存在。

  这里没有界碑,也没有“您已进入中国”的边境警示牌,有的只是脚印。留下最多脚印的是个头不足1.70米的杨祥国。

  杨祥国每次腰系绳索,手持砍刀,负责开路。有的路线往返要在野外生存六七天,沿途是峭壁、冰河、雪山和原始森林。

  负重与路线长度成正比。他们连牙刷都不带,嚼口香糖代替刷牙,“少拿一点是一点”。但人均负重三四十公斤仍属正常。需要架梯通过的路段太多,以至于他们会背上钢梯,拆分后多人携带。必背的还有高压锅、汽油、大米、蔬菜、罐头和火锅底料,否则体力难以为继。

  在超过2000米的海拔落差里爬高伏低,人体受到挑战最多的是肺和脚。一位首长参加过一次巡逻,返回时发现脚趾甲掉了一个。又过了些日子,他告诉别人,十个脚趾甲全没了。

  杨祥国被称为“巡逻王”,但他也免不了濒临崩溃。他形容,每一次巡逻后都会“对人生多一些领悟”。恐怖的路段各有各的恐怖:刀背山、刀峰山、老虎嘴、绝望坡,这些非正式的地名出处已不可考。绝望坡最好是埋头去爬,抬头看一眼都会失去勇气,“越看越没力气”。刀背山山脊只有沙发椅那么宽,侧面坡度接近直角,下面是深渊。

  最受欢迎的地方,无疑是卧在河里的一块“两间房子大小”的石头,离宿营点不远。“我们叫它‘诺亚方舟’”,杨祥国解释,“你看到那个‘诺亚方舟’,就相当于看到希望了”。

  当一次巡逻终于完成,用士兵李声松的话来形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养了个好儿子”

  从最长那条巡逻路返回,有些人会瘦好几斤,刘东洋比较清楚这一点。他受过高等护理教育,在连队做了卫生员。

  他与这里的伤痛打过很多交道。途中扭伤,就地用山泉冰一下,严重的打上封闭针。名叫山虱子的小蜱虫制造的麻烦不小,要用镊子轻轻拔出,以前有过发现不及时而导致感染最终只能做手术的先例。

  风湿是相当普遍的职业病,不难理解:一路上浑身湿了干、干了湿,有时人一觉醒来发现帐篷进了雨,而自己正躺在水里。杨祥国庆幸没患风湿。他身上共有21处“光荣疤”,它们从他第一次走上巡逻之路开始积攒。新婚之夜,他曾羞于让妻子看到自己的身体。

  这是国家无战事但边关有牺牲的年代。六连有据可查被追认为烈士的就有14位,因公牺牲者远多于此。1984年,时任西藏军区司令员张贵荣到此踏勘道路时心脏病发作,痛苦地拽着马尾死去。

  所有烈士中,最年轻的看着像个孩子。2005年,19岁的古怒在巡逻途中摔下了悬崖。那里是一处湿气很重的陡壁,木桥和山石上生着青苔,下面看不见底。为防万一,过桥要一个一个来。古怒位于队尾,因此他可以看到聚精会神过桥的战友次仁珠杰所看不到的:山体滑坡的泥石流正从右侧滚来。古怒冲过去推开了次仁珠杰,自己却被石头砸了下去。

  舍己救人的古怒被追记一等功,他穿过的军服进了团史馆。人们为他穿上新衣,把他葬在营区一公里外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永远眺望他的连和他的路。

  古怒的母亲最初连续三年来扫墓,2015年又来过一次,向众人分发了她亲手做的鞋垫。儿子出事10年了,她仍坚持到遇难处祭奠,拉着团政委杨守宝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等到回归平静,人们听到她说:“我养了个好儿子”。

  

 

 

 

 

  巡逻前写遗书

  前些年,连里的一个习惯是巡逻前让写遗书。遗书存在留给家人的“后留包”里。

  杨祥国忘了写过多少遗书。他18岁那年第一次留下遗言,很慎重地写了两封,一封给父母,一封给暗恋过的中学同学。遗言里嘱咐爸妈保重身体,以及告诉那个女孩,他曾是那样自卑和懦弱而没有表白。天长日久,他很快写到“没什么感觉了”。他记得别人的一封遗书里只写了5个字:“我一定回来。”

  杨祥国是独子,在父亲9年前因病去世后,他鼓励母亲抚养了亲戚家的一个女孩。他解释说,每个人都会想到牺牲——就算不去想,不代表没有看法。军人本身就意味着牺牲,毫无怨言的那种。

  对所有人来说,巡逻之路最具吸引力的地方莫过于终点,他们所说的“展国旗”——也就是上级所确定的宣示主权的地方。杨祥国说,走到那里,再苦再累,腰杆会不自觉地挺到最直,军姿应该是“最标准的时候”,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代表的是中国。

  “展国旗”的时刻,所有人集合,拉开一面国旗,打开摄像机。指挥官在镜头前向上级报告:“现在是北京时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巡逻分队经过了几天几夜到达指定地域……”那一刻到来时,每个人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整理武器装备和着装。

  宣示主权时,指挥官会带领大家喊一些号子,诸如“祖国万岁,人民万岁”“祖国必胜,人民必胜”。在2017年一个这样的时刻,指挥官带头喊了一句:“我们站立的地方是——”

  “中国!”战士们高声回答、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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