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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红三十四师的精神密码

作者:何勇 来源:《新湘评论》2019年第15期 发布日期:2019年08月07日 04时06分45秒 编辑:redcloud

 

  初来湖南,便到湘南重走长征路。当一件件实物、一张张照片、一处处旧居,映入眼帘;当一次次深情讲述,一句句湘南方言的呢喃,入耳入心;当爬山涉水一次次找寻,融入记忆,我知道,我终于和红军长征那段85年前血与火的岁月,贴近了!我闻到了信仰的味道,看到了忠诚的颜色,听到了初心的跳跃。

 

 

 

  整个长征途中,那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牺牲;在人民军队的历史上,那也是极为罕见的惨烈:近乎全师壮烈牺牲。

 

  红三十四师,当时的“铁流后卫”,后人称之为“绝命后卫师”。真正到实地采访,发现现实或者说当时的现实,比影视作品、文学剧本所描写的还要残酷许多。

 

  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红三十四师以近6000指战员几乎全部战死的代价,换取了中央红军的西渡湘江。

 

  1934年11月底,党中央、中革军委、中央红军86000人,强渡湘江。湘江战役极为惨烈,进展缓慢,每天近乎有1万红军指战员倒在湘江两岸。

 

  红三十四师无疑是这场悲壮战役中最为凝重的角色。他们承担着全军总后卫的任务。本来计划是阻击敌人3天时间,部队也打过湘江去。6天后,中央红军渡过湘江,红三十四师却陷入绝境。辗转回到湖南道县一带,又经中央军、桂军、湘军、地方民团围追堵截,这支由近6000闽西子弟组成的部队,仅剩下几百人。

 

  最后,除了红三十四师代理参谋长王道光带领100余人突出重围(后王道光战死,大部分人牺牲),一〇〇团团长韩伟率数人跳崖幸存外,6000闽西子弟近乎全部阵亡。

 

  全师牺牲,却不断被讲述,在人民军队的历史上,红三十四师绝无仅有。它究竟有着怎样独特的精神密码?

 

 

 

  红三十四师6000闽西子弟,留下姓名的寥寥。我想讲述四位有名有姓将士的故事。

 

  首先是师长陈树湘。中央红军出发时8万余人,不过12个师。师长绝对是红军高级指战员。红三十四师师长陈树湘当时仅29岁。这位师长,习近平总书记至少讲过3次他的故事。

 

  红三十四师完成阻击任务,无法继续随部队西行后,转战道县。在抢渡牯子江时,陈树湘腹部受伤。肠子外露,警卫员用碗扣住伤口,用绷带简单包扎,防止肠子流出来。最后在道县富足湾村馒头岭一带被俘。敌人发现抓获了共产党的师长,大喜过望,抬着陈树湘,想到县城邀功。路途中,趁敌不备,陈树湘用手扯开伤口,绞断肠子,壮烈牺牲。

 

  在当地干部和百姓带领下,我在陈树湘养伤的山洞、遇难地,一一进行寻访。看着潮湿的山洞,望着曾被陈树湘鲜血浸染的铁冬青树,我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愿意承受这样的疼痛,选择“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

 

  29岁走完一生的陈树湘,没有留下后人。甚至他唯一一幅画像,也是根据幸存者韩伟描述画出来的。

 

  陈树湘牺牲后,被“枭首示众”,敌人残忍地将其头颅挂在长沙城门外,遗骸被道县百姓掩埋,后迁移至道县潇水河畔。

 

  2013年端午节,潇水河畔,飞霞山上,陈树湘烈士墓前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祭拜者韩京京,他是红三十四师一〇〇团团长韩伟的儿子。

 

  接下来说韩伟。毫不夸张地说,韩伟是整个红三十四师唯一幸存的军官。韩伟掩护陈树湘师长突围后,被敌人围在一座山头上。为了不被俘,韩伟和几名战友全部跳下山崖。之后3人被树枝挂住,藏在百姓家的红薯窖里养伤。之后,继续上路寻找队伍。最终,仅韩伟一人幸存。1955年韩伟被授予开国中将。

 

  新中国成立后,韩伟曾找到民政部,要求追认一〇〇团2000余名战友为烈士。可按规定,必须至少2人证明,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做证的战友。

 

  韩伟80岁时说,“等我百年之后,把我安葬到闽西去。”韩伟一生放不下闽西子弟,生不能相伴,死却想相守。“带出几千闽西子弟,几无幸存,对不起他们家人!”1992年,86岁的韩伟去世。按照遗愿,韩伟回到他和几千闽西子弟长征的出发地福建龙岩,终和战友团聚。

 

  还有两位普通士兵。道县四马桥镇早禾田村村民林福建,他是当年红三十四师传令兵林中辉的儿子。阻击战之后,在道县一次战斗中,林中辉被打烂一只脚,无法行走,只得留在当地。后怕民团报复,躲在附近一个庙里,脚也被和尚用草药治好,却留下永久残疾。新中国成立后,在村里分了田地。因不是当地人,又有残疾,林中辉日子过得很清苦,年届五十才娶妻生子。思念家乡,他为儿子起名林福建。林福建同样是到了50多岁才得子,为儿子起名林古田。

 

  另一个战士叫兰老二。他是红三十四师在道县空树岩村附近作战,留在村里的几名伤员之一。伤治好后就留在当地生活。有一年,村里突发洪水。已经过了河的兰老二,看见同行的一位村民在大水中遇到危险,又返回去帮忙,结果被洪水冲走。“兰老二”是村民对他的称呼,因为伤员里还有一位年长者也姓兰,真名无从考证,籍贯不曾得知。

 

  在部队时是红军,离开部队仍是“红军”。2019年清明节,道县红三十四师烈士陵园建好了,陈树湘烈士和战友们的墓碑一起到了陵园,85年后终又重聚。兰老二的墓仍是黄土一抔,孤零零散落在空树岩村外。当地政府想将兰老二墓迁走。村民不同意,“他早已是我们村里的人。”

 

  潇水河畔不远处,道县烈士陵园,是红三十四师陵寝。墓碑上写着两行醒目的大字: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永世长存。

 

  红三十四师6000闽西子弟,一个人就是一本书,一个兵背后是一个家族。那些壮怀激烈的故事,也许永远都挖不完、讲不透。

 

  从师长、团长到普通战士,四位将士,职位不同,遭遇各异,但所展现的品格,不就是令我们感动的红三十四师的精神密码吗?不就是共产党人、人民军队对于党、对于国、对于民、对于家的深厚情怀吗?不就是对于信仰、对于忠诚、对于初心、对于使命的生命书写吗?

 

 

 

  连续多天,每天七八个点位的采访,早出晚归,写稿到深夜,更有湘南的闷热,超过90%的湿度。因水土不服,中间有中暑,有急性咽炎的发作。但我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次采访。每一次倾听都是一次心灵的触动。

 

  在汝城县沙洲村“半条被子”陈列馆,解说员朱淑华,讲到当年被赠送半条被子的徐解秀老人,一直盼着三位女战士回来,“整整盼了50年”时,眼圈通红。一位解说员,一天讲解七八次,为什么还能动情甚至哽咽?情到深处自然浓,这位解说员就是主人公徐解秀老人的曾孙女。

 

  当地干部群众对于红军的情感,已成为那段历史的延续。

 

  我们所到过的几个县,对于红军当年工作、战斗、牺牲地点,都投入了财政资金,较好地予以保护。红军路、红军桥、红军林、红军墓……无一不提示着我们,我们这个有着9000万党员的执政大党是怎样走来,共和国又是从哪里走来!

 

  有人曾说,人生有三次死亡:心跳的停止,是生命的死亡;葬礼,是社会关系的消亡;最后一个了解你的人死亡或你的故事不再流传,整个宇宙和你无关。从这个维度说,红三十四师那些有名的无名的烈士,乃至长征中阵亡的红军将士,他们的“生命”将在神州大地,在亿万国人心中,在9000万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族谱里,永远延续,闪耀着光辉,激励着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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