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败将也是调研对象：70多年前对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

手下败将也是调研对象：70多年前对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

——“重温经典学调研”系列⑩

毛泽东同志曾说：“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以前我们人民解放军打仗，在每个战役后，总来一次总结经验，发扬优点，克服缺点，然后轻装上阵，乘胜前进，从胜利走向胜利，终于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善于从战争中学习和总结，是我们党我们军队克敌制胜的成功经验。其中，善于向对手学习也是我们党和我们的军队由小变大、由弱变强的重要原因之一。

1947年，我军在孟良崮战役中战胜了国民党王牌部队七十四师。战后，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等领导，指示华野政治部联络部抽调20多名得力干部，向被俘的整编第七十四师军官调查该师的历史沿革、组织编制、官兵的成分和素质、部队训练、新兵补充、参谋、补给和卫生业务、参加过的历次重大战役经过及检讨、惯用战法、该师在战略战术上对解放军的研究和对策、政治工作等方面的情况，形成了《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

这篇调查研究深刻剖析了七十四师失败原因，对我军提高战略战术，取得人民解放战争的最终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场具有重大转折意义的战役

提及《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就不得不提这篇调查研究的背景——孟良崮战役。

孟良崮战役是解放战争时期华东野战军在沂蒙山区孟良崮地区进行的一次大规模山地运动歼灭战，此役一举歼灭国民党精锐王牌整编第七十四师，同时重创多路援军，毙、伤、俘敌三万二千余人，粉碎了国民党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扭转了华东战局。

孟良崮战役中整编七十四师这一“王牌”军被毁，沉重打击了国民党的嚣张气焰，鼓舞了人民解放军的士气，使我军由弱转强，使全国的军事、政治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是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的重要转折点，为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奠定了基础。一名被俘的七十四师营长说：“七十四师被歼灭了，以后就没有任何（国民党）部队能抵抗解放军了。”

一封特殊的电报

1947年5月16日，激战了三天的孟良崮渐渐安静下来，敌整编七十四师被我华野部队歼灭，此役共俘虏敌军19676人。按照以往的惯例，俘虏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发给路费回家，但七十四师的俘虏却是例外。

此时，前线指战员收到了华野指挥部的一封特殊电报，电报上说道：“七十四师的俘虏一个都不许放走！”这封电报很快在华野前线官兵中传开了，很多指战员都十分费解。此时，被俘的七十四师官兵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会不会是解放军攻打孟良崮伤亡太大，要杀我们泄愤？”

东野战军主要负责人合影

人民解放军军纪严明，从未有杀害和虐待俘虏的行为。之所以下这道命令，是因为陈毅想从被俘的官兵口中了解七十四师战败的原因，一方面学习敌人的长处，达到知彼知己、以战教战的目的，为我军后续作战提供经验借鉴；另一方面是让各级部队据此对俘虏们进行管理、教育。为此，他指示华野政治部联络部对七十四师被俘官兵进行调查研究，并为调研稿题词：“实行以战教战，打一仗进一步，总结战斗经验，提高军事学习。”华野政治部立即组织人员对俘虏进行甄别、谈话和调研。调研历时3个星期，编成的调研稿达10万余字即《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

在这本调研报告的前言部分，华野政治部联络部部长吴宪详细说明了编写原因及意义。“蒋军‘五大主力’之一、‘精锐’之‘精锐’，并被蒋介石选为‘建军模范’的整编七十四师，在反共反人民的乱命驱使下被我军干脆歼灭了。由于该师建军历史较久，以及美国亲加训练，所以不论在军事技术上、管理教育上、组织编制上、供给卫生上……都有比较完整的一套，足以作为蒋军主力部队的典型供我研究。在‘以战教战’‘取人之长，补己之短’的原则下，发起全军研究七十四师，对今后我军战术改进与对蒋军研究，将有所帮助……”

一次极具特色的调查研究

“七十四师原本是有战斗力的，在抗战中的表现很好，可最终仍然逃不脱被歼灭的命运，各位应深深研究其中的深层原因。”陈毅在和华野政治部联络部负责调查研究的干部座谈时，要求要深刻剖析七十四师战败的原因，为我军的作战提供经验借鉴。

《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从战争性质、人心向背、军民关系、战术运用等多个方面系统分析和总结了七十四师战败的原因。这份调查研究由“历史沿革和组织编制”“抗战时期和内战时期的不同对比”“欺骗宣传”“严密控制”等多个篇目组成，全面系统地介绍了七十四师的人员、武器、战略战术、失败原因等情况。此外，该调查研究最大的特色，就是有着大量七十四师官兵的自述。这些叙述语言生动鲜活，文中提及数据真实可信，对于还原真实的战争场景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华野官兵在研究战法

“南京当局在军事上连连失败，或者要恼羞成怒，一直打下去。但是目前中国的潮流是学生工人反战，兵心厌战，南京方面应该回过头来解决才是。”在七十四师58旅上校运输团长黄政看来，国民党和七十四师的失败主要原因是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南京当局违背历史发展潮流，失去了民心所致。

对于一场战争而言，民心向背十分重要，军心士气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七三团准尉副排长李汉田说：“士兵作战时的士气，完全靠后面主官督战，谁后退就打死谁。可是，刚被抓壮丁补充来的新兵，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在枪林弹雨中怎会不怕呢？后退固然不敢，就只得伏在地上不动，还枪当然更谈不上了。”从他的叙述中不难看出，七十四师的官兵以这样的士气和战斗力来对阵英勇的解放军，就是不被消灭在孟良崮，也会被消灭在其他地区。

“下面的意见，国防部是很难采纳的。”少将参谋长魏振钺的看法是七十四师官兵的普遍看法。他们认为，孟良崮战役的失败罪责不在师长张灵甫，而在国防部。“陈诚的作战计划太主观，纯属纸上谈兵，把我们都害了”。

51旅少将旅长陈传钧则跳出军事斗争策略来总结这场战役。“我在此可以透露一个消息，即去年南京举行会议时，将领们认为军事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个意见就没有人敢在蒋面前去说，你推我，我推他，结果无一人敢说而罢。”从他的叙述中，不难看出在蒋介石统治的军队中，毫无民主可言。正是由于蒋军内部根本就没有集体决策一说，又碰上张灵甫的骄横跋扈，七十四师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而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七十四师为何敢于孤军深入我军腹地，这份调查报告也给出了答案。七十四师的军官们对这一问题都发表了看法，他们基本上都认为，问题出在情报上。根据获得的情况，他们判断解放军主力不在该地，又因为左右两面都有友军做依托，依据山地挺进不算冒险。退一步说，即便有危险也可以突围，因为周边都是友军，随时可以接应。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蒋军一方面被解放军重重包围，退路被切断，一方面由于国民党军队内部派系林立，友邻部队增援不力，以致失败。

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

《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对我军总结战争经验，提升军事斗争能力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该调查研究一经问世，便得到党中央的高度重视。毛泽东批示：“歼灭整编七十四师，付出代价较多，但意义极大。”朱德对该报告也称赞有加，要求政治部印报送。野战军总部将《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下发所有作战部队，发动全野战军研究七十四师：“全军务必洞悉敌军的长处和短处，改进我军的战术、技术。”

主持整个调研工作的华东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为调研稿题写了书名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也是最好的清醒剂。今年距《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发表过去了76年。当我们再次翻开这本充满着军事智慧的调查研究报告，我们能感受得到人民解放军从对手身上汲取经验教训的广阔胸襟和谦虚态度。而这，也是我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