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中国文化(三)
问答中国24
价值观演绎的“剧本”
问:要真正弄懂中国道路的文化土壤,太难了。现在应该把我们的目光投向中国文化现实面貌。人们说,西方对中国文化及其价值观有误解,那么,应该怎样描述当代中国的文化和价值观?
答: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心,现在是提上来了。即使在最时髦的市场经济生活中,中国文化元素的成分也明显增多。
2018年2月,有个中国品牌到美国纽约参加时装周,做了件简单粗暴的事情,商家把四个方方正正的汉字“中国李宁”绣在胸前。就这么个直露浅白的设计,引起中国“95后”年轻人在社交媒体上疯狂转发。这个年龄的多数人,未必知道曾经多次获得世界冠军的“体操王子”李宁是谁,他们只是单纯觉得这个设计很酷。
结果是,凭借“中国李宁”这个品牌设计,专做体育服装的李宁公司在沉寂多年之后,销售额首次提升到100亿元,股价涨了3倍。看来,将“中国”两个字堂而皇之地写在胸前,把人们内心原有的那份骄傲和认同诱发出来了。
李宁公司的做法不是个案。像华为这样的高科技公司,在为下一代产品注册商标的时候,也从2000多年前的一本书《庄子》里,找出“鸿蒙”(时间空间的原始状态)这个生僻词汇,用作自己的操作系统的名称。他们还把自己的实验室称作“玄武”(古代传说中龟和蛇组成的神灵动物)。
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在建筑设计领域,也有所体现。21世纪初期,国家层面的标志性建筑,还依赖“鸟巢”(北京奥运会主场馆)、“巨蛋”(国家大剧院)、“大裤衩”(中央电视台新楼)这些新奇的西方设计创意。如今,情况发生了变化。新一代设计师推崇原创性,不再简单地与西方靠近,而是融入更多的中国元素,反倒增强了其作品的国际影响力。2012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就颁给了中国建筑师王澍。
问:这些故事反映的中国元素,还是些比较表面的东西。人们更想听到的是有关价值观的故事。中国人最在意的价值追求是什么?
答:文化自信,是讲述中国“价值观剧本”的前提。
价值观是一个盘根错节的丰富体系。其中,有的价值观是全人类普遍追求的,诸如富强、民主、和平、安全、公平、正义、自由,等等。但是,这些价值目标通常不会一下子在所有国家全部认同。
两个剑拔弩张的敌对国家,一方追求的安全,在另一方看来,可能就是灾难。通常情况下,不同国家、政党和人群,对价值目标的追求,会做出相应的排序。即使同一个国家、政党和人群,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在遭遇不同的挑战时,价值追求的排序也会有所不同。
当殖民地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和自由,用武力推翻殖民统治,普遍认为是公正的,正义的。这时候,如果有人劝他们爱好和平,先不管帝国列强的欺压,回归秩序,去专注于追求繁荣和富强,恐怕就有些虚伪了。
当一个国家把摆脱贫穷,实现生存权、发展权,排在人权系列前面的时候,如果那些早已经富裕和发达起来的国家告诉它,应该首先解决比生存权、发展权更高层级的其他人权内容,恐怕也是不现实的。
问:你主动提到人权问题,很好。西方最为关注的,就是人权和自由。这些年来,西方对中国处理新疆、香港的事情,负面舆论比较多,说中国侵犯维吾尔族的人权和香港居民的自由。
答:在西方媒体大肆炒作这些话题的人,多数不了解那里的真实面貌,是凭自己的愿望发表意见,而且表达意见的时候,似乎越激烈越显得“政治正确”和越具有“价值观优势”。实际上,在新疆、香港发生的事,与民族、宗教、人权、自由这类文化信仰和价值观念没有关系。
中国处理新疆的事情,本质上是打击恐怖主义、阻止暴力和反对国家分裂。任何国家面临这类现象都会采取措施平息。
不知你看没看过2019年中国国际电视台(CGTN)播出的50分钟左右的英语纪录片《中国新疆:反恐前沿》?该片用大量真实画面,第一次披露了许多暴恐案件的原始视频。令人费解的是,对这部纪录片披露的真相,西方媒体选择了“集体沉默”,完全不予关注和报道。
在新疆发生的好事情,也属于西方舆论懒得关注的真相。新疆现有2.4万座清真寺,平均每530名穆斯林就有一座清真寺。自2014年以来,200万维吾尔族群众摆脱了贫困。新疆的稳定和发展,使它在2019年吸引到2.5亿人次国内外游客。
这就是当前新疆的真实面貌,真实的“人权故事”。
问:推出香港版的国家安全法,外国舆论认为是改变了“一国两制”的制度设计,妨碍了香港人原有的自由。
答:这是一件逻辑和事实都很清楚、简单的事情。
2019年香港突然爆发“修例风波”,搞得那样厉害,公开叫嚣香港独立,呼吁外国政府帮助他们对付中国政府,甚至冲击中央政府驻港联络办公室。这些做法,肯定不能说是香港应该拥有的“自由”。
香港是中国的一个特别行政区,实行“一国两制”,并不意味着它可以脱离中央政府的管制。全国人大根据自身的责任,制定相关法律,正是为弥补国家安全在香港的漏洞,全面落实“一国两制”的本来内涵。如果非要从人权角度说事,那么,这恰恰是维护香港稳定和安全的“人权故事”。
维护国家的统一和人民的团结,这是中国人最为珍贵的价值观。团结统一,在西方或许只是个工具,比如是球队、军队战胜对方的手段。可在中国价值观“剧本”里,它们是排在前面的章节,是实现其他价值追求的基础。
问: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曾引用尼克松1994年说的话:“今天,中国的经济实力使美国关于人权的说教显得轻率;10年之内,会显得不着边际;20年之后,会显得可笑。”你们大概会称赞尼克松的说法。
答:可惜20多年过去了,如何看待中国人权,一些西方舆论还没有走出尼克松不赞成的那种狭隘思维模式。世界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权保障模式。在中国“人权词典”里,人民的幸福是最大的人权,首先要解决的是人民的生存权、实现人民的发展权,在此基础上坚持个人人权与集体人权有机统一,整体推进经济、社会、文化权利和公民权利、政治权利的平衡发展。
这是符合中国国情的“人权价值观剧本”。
问:但人们觉得,中国价值观剧本演绎的人权故事,常常缺少人性的温度。
答:这可能是个误解。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是新时代中国价值观的新风景。2020年抗击新冠疫情的斗争中,无论老幼,每一位患者的生命都得到全力护佑,救治成功的病例既有出生仅30多个小时的婴儿,也有108岁的老人。在湖北,治愈的80岁以上的老人便达到3000多位。
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价值观,演绎出许多暖人的故事。
在抗疫斗争最紧急的时候,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出现了这样一幕:来自上海援鄂医疗队的刘凯医生,推送87岁的患病老人王欣走出病房去做CT检查。走到户外,恰逢落日斜照,他特意停下推车,让老人静静地欣赏了一次久违的美丽景色。
在医护人员的细心照料下,痊愈出院的王欣老人,一直希望能够再次见到拯救他的刘凯医生。半年多后,王欣来到医院,和刘凯见面了。落日时分,两人再次来到半年前看落日的位置,重现医患携手看夕阳余晖的温馨一幕。
习近平总书记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这样总结中国人民的伟大抗疫精神:“生命至上、举国同心、舍生忘死、尊重科学、命运与共”。这几句话,体现了个人人权与集体人权有机统一。
问:“个人人权与集体人权有机统一”,这种主张西方人不大理解。
答:这是与西方单纯强调个人自由不太一样的地方。中国承认和维护个人自由,同时也提倡集体主义价值观。许多人习惯把自己的行为,放在集体成败、集体荣誉的背景中来选择。
2020年的新冠疫情袭来时,人们最为熟悉的一句话,是“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一个叫甘如意的“95后”女孩,是武汉一名社区医生。她已经回到湖北荆州家乡过春节,在武汉封城,道路封闭不再通车的情况下,硬是冒着寒风冷雨,骑着一辆自行车,跑了4天3夜,行程300多公里,返回武汉投入工作岗位,接待病人。
问:这样的英雄在其他国家也会出现,但西方人不会说是体现了集体主义价值观。
答:西方把个人自由、个人优先摆在第一位,可能不习惯也不愿意从集体主义角度来定义这样的英雄。在中国,这样的价值追求是普遍的,而且是有传承的。
历史上,中国人注意培养家国情怀。所谓家国情怀,就是把个人、家庭、国家三方面的安危和命运、利益和价值,连通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是一种集体主义价值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姓名权,这也是一种人权。中国人的习惯是,子女承续父亲的姓氏,如姓张、姓王、姓李,等等,父母按自己的愿望和诉求,再给孩子起一个名。在中国,不知有多少人在自己的姓氏后面,起了“建国”“国庆”“建军”“援朝”这样的名字,而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国家的重大事件。
“建国”,是纪念新中国成立,或者是建设祖国的意思。“国庆”,大多是在10月1日新中国成立纪念日那天出生的;“建军”,大多是8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纪念日那天出生的;“援朝”,大多是1950年10月至1953年中国人民开展抗美援朝运动期间出生的。这些,都是新中国的重大事件或集体记忆。
详细说说叫“建国”的人。
据统计,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至今,仅浙江一个省就有42000多人的名字叫“建国”。浙江省的人口规模是5737万,叫建国的人占到0.073%多一点。就是说,在浙江,一千多人里便可能遇上一个叫“建国”的人。中国大陆总人口是14亿多,该有多少人叫“建国”呢?如果有兴趣去翻阅只有205人的中共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的名单,你会发现,不同姓氏叫“建国”的人就有4位。
这些叫“建国”的个人命运、奋斗轨迹,他们和国家的关系,很生动地诉说着当代中国价值观剧本的故事。
有位1991年出生的石建国,是叫“建国”的人中,为数不多的90后。他告诉记者,自己也认识几个同名的人,但最年轻的也有四五十岁。“我生在河南濮阳的农村,父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给孩子起名也比较简单,我叫建国可能就是爹妈希望我能建设祖国。能给社会做点贡献。”
石建国没有考上大学,先后在云南做过汽车修理工,在新疆做过架桥工人,在上海的造船厂当过电焊工。他心里一直揣着一个“书法梦”。2013年,他跟着两个哥哥在浙江温州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当抹灰工,一干就是5年。他在住地工棚外搭个简易桌子,下班后便铺上废报纸,拿起毛笔练习书法。几年下来,他的字写得有模有样。
2017年5月,石建国在一个短视频网络平台注册,起名为“温州抹灰哥小石”。工友录下他练习书法的小视频,传到网上。他常常穿着沾满泥灰的工服,踩着一双工地雨靴,有时手上和头发上还沾满粉尘,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开始直播了。2018年夏天,杭州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在网上看到石建国的视频,邀请他到杭州工作。此后,每到过年的时候,石建国都会写下几百副对联和“福”字,送给公司的员工,成为同事们回家行囊里一份特别的“年货”。
石建国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工地抹灰工,并不奢望有一天会成为书法家,但我觉得能一直坚持自己热爱的东西,是一件很厉害的事!”
这就是大多数中国人生存和发展的真实面貌,从中读出他们的人生价值观,并不难。中国的发展和未来,就是靠无数个普普通通的“建国”们,支撑起来的。
问:石建国的故事,文化味道很浓,给人的感受确实特别。
答:我不是想说,当代中国的“价值观剧本”,演绎的都是正能量的高尚故事。更不是想说,只有中国文化体系中的价值观才是最好的。
在历史上相对封闭的时代,每种文明都有可能把自己的模式视为人类发展的价值高地。但在今天,人们有了更多比较和参照,因而也有了更多的创新和发展。并且意识到,保存、维护、复兴某种具有独特性的文明体系和价值观,并不意味着非得坚持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问:你觉得当代中国社会的精神文化,还有哪些方面需要改变和提升?
答:今天的社会文明程度和旧中国相比,当然是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但离我们的设想,离现代化的要求,也不是没有距离。
和物质文明相比,精神文明的提升要复杂许多。衡量它的发展水平,或对它进行价值评判,涉及到这个社会的传统文化、现实国情、生活习俗、道德规范、法治精神、科学意识等方方面面。
总的来说,现代化国家的国民,应该普遍拥有从容自信的心态,应该普遍把国家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落实到细腻的生活层面,应该普遍实现人的现代化和全面发展。
比如,可能是穷怕了,改革开放后,赚钱至上的风气很甚。搞市场经济所需要的法治观念和诚信意识,还没有普遍树立起来。前段时间揭露出来的贪腐官员,有好几个都把自己升官发财的前途寄托在抽签拜佛或迷信风水上面。要知道,他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被称为“社会精英”的人。
在社会治理领域,人们处理公共空间中的人际关系,容易强调情理,忽略规范;重视情面,轻视是非。这种传统习俗,潜藏着法律和道德风险。
有位医生乘电梯时,劝阻同乘的一位正在吸烟的老者不要吸烟,说电梯里明明写着“禁止吸烟”。这位老者不听,出电梯后两人争论了几句。老者突发心脏病,不治身亡。老者的家属由此起诉那位医生,要求赔偿。
老者家属为什么会理直气壮地起诉维护公共空间秩序的人?因为他觉得父亲死了,自己是受害一方,法律应该维护受害者的权益。要在过去,法院大多采用“和稀泥”办法来调解或判决,让那位医生多少赔偿一些了事。
新时代中国,开始改变轻是非的习俗,重塑社会公共空间的价值规则。法院没有按“受害者”意愿判决,没有让守法者,维护秩序的人,为他人的过错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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