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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人之初 ——毛泽东是怎样被历史选择的(四)

作者:陈 晋 来源:2024年第17期 发布日期:2024年09月13日 04时11分32秒 编辑:陈家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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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杆子主义问题

反对帝国列强、消除封建军阀这目标,毕竟只有靠枪杆子才能实现。正像鲁迅先生1927年48日在黄埔军校的演讲中说的那样,一首诗吓不走孙传芳,一炮就把他轰走了4天后,蒋介石就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当时在上海领导工人运动的李立三、周恩来、赵世炎、陈延年等,立即发电向在武汉的中共中央建议,迅速出师讨伐蒋介石

中共手下无兵,谈何“出师,还得靠武汉国民政府及其军队。无奈的是,在武汉的苏联顾问鲍罗廷和陈独秀,都反对立即东征讨蒋,主张继续北伐河南。毕竟,从这个时候起,中共高层的有识之士,已逐步把注意力转向抓武装以应不测上面来了。

不测的事件果然接踵而来。大革命策源地广东4月15日发生搜捕和屠杀共产党员事件;513日,驻宜昌的夏斗寅发表反共通电,进军武汉;521日,长沙许克祥部叛变,湖南工农运动顷刻间陷入血泊之中;66日,江西驱赶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人士出境。

国共两党关系全面破裂,已到摊牌时刻。共产党人不得不另寻出路。蔡和森等提议“积极准备武力对付,以暴动对付暴动。毛泽东和蔡和森在武汉接待从湖南逃出来的工农干部时,明确讲:回到原来的岗位,恢复工作,拿起武器。山区的上山,滨湖的上船。”6月中旬,周恩来提出在湖南举行暴动的计划,但被共产国际代表罗易拒绝。

6月下旬,毛泽东自告奋勇回湖南重组省委,着手应对之策。张国焘回忆:“毛泽东当时表现了他的奋斗精神,自动选择回湖南去,担负领导农民武装的任务。我们原分他到四川去,这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亦由于四川也是大有可为的地方,尤其是关于农运的发动。他这个湖南籍的共产要犯却要冒险到湖南去,不甘心让他所领导起来的农运就此完蛋。我们当时很高兴地接受了他这个到湖南去的要求。这也许就是他后来被逼上井冈山的起点了。在毛泽东的回忆中,这却是件遗憾的事情:十天以后,他(陈独秀)又命令我立刻回去,指责我组织暴动反对当时在武汉掌兵权的唐生智。这时,党的工作处于混乱状态。

面对危局,陈独秀主持的中共中央,缺乏应有的斗争精神和应对策略准备,更缺乏可以稳定情绪的实力准备,因而处于慌乱境地。中央的领导力已经涣散,而越是涣散无力,陈独秀的倔强脾气越发地被激发了出来。在1927年630日举行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要通过一个继续对武汉国民党政府退让的文件,与会的任弼时以团中央的名义提出一个书面意见,表示不同意该文件,结果陈独秀看后大发雷霆,也不传阅,就把它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用脚踏上。任弼时要求发言,也被拒绝。

回到武汉的毛泽东,在7月4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明确主张要保存湖南农民武装,保存的方式,一是上山,二是投入军队中去,而上山可造成军事势力的基础 712日,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对中共中央进行改组,成立临时中央常务委员会,由张国焘、周恩来、李维汉、张太雷、李立三组成。陈独秀从此离开领导岗位。这个新的领导机构,作出两个重大决定:共产党员撤出武汉国民政府,党的组织转入地下工作;715日,汪精卫公开叛变后,中共随即决定在南昌举行起义;在秋收季节,组织湘鄂赣粤农民暴动;召集中央会议讨论决定新的革命时期的政策。

在这个历史转折中,周恩来在党内领导层里脱颖而出,起了主心骨的作用。这不只是因为他策划和领导了南昌起义,也在于他去南昌前从容处理汪精卫叛变前后的党中央日常工作。对此,连排名在他之前的临时中央常委张国焘,在回忆中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周恩来是一个不多发表议论而孜孜不倦的努力工作者。他很镇静的夜以继日的处理纷繁的事务,任劳任怨,不惹是非。所有同志们的疏散工作,多半由他经手。他之获得一般同志的敬重,地位的日渐重要,也是从此开始的。正是从1927年起,周恩来连续近50年始终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委、副主席,处于党的核心领导层,直到逝世。这种资历,在党内可说是无出其右,是个奇迹。

在1927年7月,拿起枪杆子武装反对国民党右派,已成为党内共识。周恩来、李立三、张国焘三位中央常委去领导南昌起义后,接下来在武汉召开的中共中央紧急会议(八七会议),讨论决定党在新时期的政策,一共有22位代表参加,其中有10名中央委员、3名候补中央委员参加,不足中央委员会的半数。李维汉担任会议执行主席,瞿秋白主持会议并代表中央作报告。罗米那兹代表共产国际作了一个不短的报告,讲党的过去错误及新的路线。

讨论共产国际代表的报告时,毛泽东第一个发言,说了下面这段很有名的话:

从前我们骂(孙)中山专做军事运动,我们则恰恰相反,不做军事运动专做民众运动。……现在虽已注意,但仍无坚决的概念。比如秋收暴动非军事不可,此次会议应重视此问题。新政治局的常委要更加坚强起来注意此问题。……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

枪杆子和群众运动的结合,最有力量,必然造就一个新的革命高潮。瞿秋白代表中央常委作报告,明确提出:“要以我们的军队来发展土地革命。”“农民要求暴动,各地还有许多的武装。有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多的力量,我们必须要燃着这爆发的火线,造成土地革命。如今我们党的著述通常讲,八七会议标志着从大革命失败到土地革命战争的兴起的历史转变,依据便在这里。

早期党的重要会议发言记录,保留下来的很少。而八七会议上的发言却幸运地留存下来,而且是原汁原味。记录人是23岁的中央秘书邓小平,发言比较激烈的是团中央书记任弼时,也是23岁。在革命生死存亡、何去何从之际,免不得对此前的中央政策及领导作风表达不满。摘录一些内容,可更清楚地看到那群年轻的革命者,在历史转折关头的激情、真诚、直率——

以后上级机关应尽心听下级的报告,然后才能由不革命的转入革命的。(毛泽东)

我们党的书生气概也非常之重,因此,中央自然要犹豫动摇,发生机会主义了。(邓中夏)

要改变党的指导必换新的指导人不可,过去党的家长制到现在已经不适用了,非打倒不可。(蔡和森)

过去党的指导不好,有绅士的气概。(彭公达)

现在党要改变过去的错误原则,要实行,非有新的领导机关不可……老头子(陈独秀)可去莫(斯科)。(任弼时)

特立(张国焘)说:土地革命无法做,如做,则不但国民党反对,即党内的群众也必有三分之二反对,这是非常错误的说法。(李子芬)

革命的指导机关犯了绅士的毛病。我们的党缺乏平民的精神。(瞿秋白)

罗亦农的发言,还把矛头指向了共产国际:“大家都说国际是无错误的,我要公开地批评国际:国际的政治指导不成问题,是对的,但在技术工作问题非常之坏。当面批评共产国际代表,这在幼年的中国共产党高层,是非常罕见的。

在场的共产国际代表罗米那兹坐不住了,他起而反驳:“谁也不敢担保没有错误,我也许将来有错误的。不管罗维(罗易、维经斯基)等的路线如何,总比我们中央有错不改要好些。……只要我们是革命的机关,纵然国际代表有错也是不十分严重的。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如何能实行国际的指导。这个回答,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共产国际对大革命失败的态度。

党的大政方针,包括中央领导层人选的安排,终归是共产国际代表说了算。接下来,罗米那兹拿出一份改组中央政治局的名单,政治局委员和候补委员各7人,均没有列入毛泽东。投票前,列入名单的蔡和森率先表示:不要加入自己,一是因为过去犯过错误,二是自己已经决定去湖南工作,应该加入毛泽东、陆沉、彭公达三人。毛泽东立即发言:我现在担任土匪工作不能加入。毛泽东说此话,是因为中央已经决定他回湖南领导秋收起义,而在会议发言中,毛泽东提出土匪问题是非常大的问题……只要我们实行土地革命,那一定是能领导他们的。我们应当视他们是我们自己的弟兄,不应看作客人。这个主张得到的回应不太积极。李维汉表示:赞成加入毛泽东,取消自己。毛泽东再次表示:不同意李维汉的提议,自己非外面去做工不可。陆沉也力主加入毛泽东,自己和彭公达都不加入。

表决的结果是,毛泽东被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同为政治局候补委员的有周恩来、张太雷、张国焘、李立三等,这几位是20多天前刚刚被推举出来担任临时中央常委。89日举行的中央临时政治局会议,罗米那兹提名瞿秋白、苏兆征、李维汉组成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瞿秋白主持中央工作。

28岁的瞿秋白脱颖而出,有其必然。一是他当时的理论水平在党内确为一流,在大转折面前,党需要有人把问题讲清楚。比如,召开五大时,陈独秀在报告中既没有正确总结经验教训,也没有提出挽救时局的办法,结果第二天开会的时候,在每个代表的座位上放着一本瞿秋白写的小册子《中国革命中之争论问题》,目录上列有五大问题:中国革命么?谁革谁的命?谁能领导革命?如何去争取领导?领导的人怎样?代表们立刻被这个标题和目录吸引了。连著名的宣传家恽代英,也佩服,对坐在身旁的杨之华说:这个标题好,写得尖锐,问得实在好。毛泽东后来讲,瞿秋白“是肯用脑子想问题的,他是有思想的,指的就是他的理论水平。二是在大革命失败前夕,瞿秋白反对陈独秀的政策,最为旗帜鲜明。在转折时期,确实也最需要旗帜鲜明的人来领导。五大后,1927630日中共中央举行扩大会议,陈独秀在报告中仍然坚持退让政策,恽代英即问陈独秀:现在中央很奇怪,我听说秋白同志到处作报告是进攻进攻,现在中央又决定退让退让,中央内部是否有不一致?瞿秋白自己也曾说:独秀怕革命,阻止土地革命。我们与他争论,每次开会总是闹了一顿散场。三是,瞿秋白当时的主张,确实代表了党内多数人的共识,使他树立起相应的威信,而他本人在危机面前又有承担责任的罕见勇气。

在党内早期领导人中,毛泽东对瞿秋白始终怀有别样感情,评价很高。原因一是两人在大革命时期的活动和对革命的认识的轨迹相近,瞿秋白在八七会议后力邀毛泽东到上海中央工作,与他在革命何去何从的大选择面前,引毛泽东为知己有关;两人在党内遭受“倾宗派统治的批判,遭受委屈及遭受委屈后不改其志的情形相似;乃至两人的文化素养、文化人气息也相似。

于是,毛泽东主持起草的党的第一个历史决议,明确讲:“所谓犯调和路线错误的瞿秋白同志,是当时党内有威信的领导者之一,他在被打击以后仍继续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主要是在文化方面),在一九三五年六月也英勇地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之下。所有这些同志的无产阶级英雄气概,乃是永远值得我们纪念的。延安时期,毛泽东先后同萧三、李又然两位作家谈到:瞿秋白懂政治,又懂文艺,如果他活着,让他来管文艺多好呵。当时延安经济困难,要压缩出版物,毛泽东在政治局会议上讲,只出版精品,如瞿秋白的《海上述林》。新中国成立后,他专门为《瞿秋白文集》题词,说:瞿秋白同志死去十五年了。在他生前,许多人不了解他,或者反对他,但他为人民工作的勇气并没有挫下来。他在革命困难的年月里坚持了英雄的立场,宁愿向刽子手的屠刀走去,不愿屈服。他的这种为人民工作的精神,这种临难不屈的意志和他在文字中保存下来的思想,将永远活着,不会死去。瞿秋白同志是肯用脑子想问题的,他是有思想的。晚年读史,毛泽东还在批注中说瞿秋白、方志敏等以身殉志,不亦伟乎!这些,都是后话了。

八七会议22位出席者,平均年龄29岁,30岁以下的有14人。年龄最小的是时任团中央宣传部长的陆定一,21岁。毛泽东的年龄偏上,34岁不到。湖南籍的出席者有7人。这一群年轻人,从此肩负起走出大革命失败阴影、创造土地革命战争新局面的历史重任。用六大的评价来说,他们将党从机会主义的泥坑中救出来,重新走上革命的大道22位出席者,当年及次年就有6人牺牲了,担任湖南省委书记的彭公达是在1928年的87日牺牲的。彭公达牺牲的时候,毛泽东正在开辟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走在大奋斗、大创造的坎坷路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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