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书

我的父亲是个农民，是个爱读书的农民。

在乡下方圆几十里，父亲因“一口好牙、一支好笔”而名声在外。经常有哪家红白喜事或者遇到麻烦事等等，都会上门找父亲帮忙，父亲也乐此不疲，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父亲之所以受到大家喜欢，与他的好读书习惯分不开。

20世纪40年代，父亲出生在湘西北一个农民家庭。尽管父亲兄弟姊妹多，但爷爷奶奶勤俭持家，利用住在乡间交通要道的优势，在家里开了个饭铺，基本能养活全家人。父亲是最小的孩子，启蒙读书早，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然而命运捉弄人。在那个年代，由于爷爷经济状况相对较好，被工作队划为“富农”成分。父亲不到14岁就以优异成绩初中毕业。因为成分影响，父亲不能进入重点高中就读，更不得推荐报考中专。

无奈的父亲只能跟着大人，扛起锄头走向田间地头。虽然离开了校园，养成了爱读书习惯的父亲，经常带着书本出门，劳作之余有空就读，常常陶醉在知识的海洋。在那个年代，初中毕业生算是文化人。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被聘为民办教师。父亲很珍惜这份工作，更加热爱读书，以自己的所学耕耘在三尺讲台。然而好景不长，正当父亲在教师岗位如鱼得水大显身手的时候，年迈的奶奶夜晚在家里放置老鼠药不慎毒死了邻居喂养的鸡。父亲为了保护年迈的奶奶，在危急关头站出来说是自己干的，愿意承担责任。组织上考虑到父亲教师的身份，不再追究，前提是必须离开工作岗位。

回到田间劳动的父亲没有泄气，更没有停止读书的脚步。坚持长期的田间劳作与勤奋读书，成为父亲明显的时代印记。日积月累，父亲成长为一个出口能说、出手能写、出门能远行的农村文化人。20世纪70年代末，父亲在村里换届选举时高票当选为村文书。在这个舞台上，父亲发扬了他长期坚持读书养成的严谨细致好作风，认真学习财会业务，村级财务管理方面分毫不差，很快就成为村文书队伍中的佼佼者。父亲因此还当选为镇人大代表，并在全镇人代会上推选为唯一农民身份的镇人大主席团成员。

不论何时何地，父亲对书籍的痴迷、对阅读的坚持、对知识的渴求都没有改变。一次周末，我们兄弟俩陪父亲到废品收购店卖废品后，途经市区新华书店，父亲忍不住进去看看。衣衫褴褛的父亲，放下卷起的裤腿，拍拍手上的灰尘，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全神贯注地埋着头，看得如痴如醉。时间过去很快，不觉一个时辰，父亲合上书看看价格，略思考一下还是很舍不得地把书放回原处。

父亲热爱读书的习惯和养成的精益求精的作风潜移默化，鞭策着我们发奋读书改变命运。功夫不负苦心人，我们兄弟俩先后考上大中专院校参加工作。父亲现在已在老家安度晚年。休息时间除了散散步，更多的时光还是待在家里看看书。老家住房翻修后，父亲专门把二楼一间采光好的房间布置成书房。每天父亲都会去他的书房阅读思考好几个时辰，徜徉在属于他的星辰大海，那里留下了父亲充实而愉悦的阅读时光。

如今，走进父亲的书房，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他阅读过的书籍，一排排摘抄本记录着阅读者的思考和领悟。书桌上，一个放大镜轻轻压在已经打开的书籍上面，替阅读者守护好已阅读到的页面，旁边的摘抄本用钢笔隔着，让阅读者随时可以打开摘抄和书写。

我的父亲，以书籍为友，和书籍相伴，拜书籍为师。好读书的父亲，坐得端正，行得稳健，活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