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56 - 《新湘评论》2018年4期

XinXiangPingL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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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
1960 年，有人送给我母亲五六个鸡蛋，父亲看到了就 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已经很好了。”她还说，不要显摆
对母亲说：“你赶紧给人家送回去，现在毛主席都不吃肉 自己有学问，不要说自己懂历史，要多向别人学习，在这个
了，你还要人家那么多鸡蛋干什么？”母亲说：“行，我吃过 社会中多学会一些东西，比多消耗一些东西强。母亲教会
饭就去。”父亲说：“不，你现在就送回去，回来再吃饭。”母 了我做事情必须专注投入，她自己夜里写东西，困得实在
亲二话没说，提起鸡蛋就送回去了。这个场景留给我很深 熬不住了，就用香烟灸自己的手腕。我当年写书的时候条
的印象，直到多年以后还总是想起。父亲和母亲的言传身 件比较差，夏天还好过，打一桶水，两条腿连裤子都泡到水
教，不仅陪伴了我们的童年时 桶里去，既凉快又防蚊，还要缠
光，而且融入了一家人的生命 上一条毛巾，防止汗水滴到手
和灵魂，成为代代相传的宝贵 稿上弄花字迹。冬天，墨水都
财富。 能结成冰，实在是没有办法。
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这 如果感到疲劳了，我也会学母
个家族经历过不少曲折和坎 亲那样，用香烟烤一烤，灸一
坷。我祖父有两个儿子，我的 灸 ，直 到 有 痛 感 使 自 己 清 醒
伯父和父亲，抗战的时候都送 过来。
出 去 参 军 了 ，后 来 我 伯 父 于 父亲教会我如何安身立
1943 年牺牲在河北武安，我父 命。那时候我说到他们职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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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则幸运地活了下来。正因为 迁得比较慢，他马上顶回来：
家中两个儿子都参军了，没有 “还有那么多烈士呢！他们跟
了劳动力，只能请短工来照料 我一起出去的。死了多少人，
庄稼，也因此在划分阶级成分 你知道吗？战死在沙场上，得
的时候被划成了富农。因为富 到什么东西了吗？一分钱工资
农出身，让我父亲和母亲受到 二月河 没有，任何待遇也享受不了，永
了不公正的待遇，让他们尝遍 远地躺在那里了。我们能够活
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使他们变 父母为我们 到现在，本身就应该感恩，不要
得非常小心谨慎，从小就要求 去求比活着更好的东西了。”父
我们不要多事、不要惹事。父 亲经常告诫我，“人如果自己弱
亲常说，“只要你能平安地度过 留下的宝贵财富 了不能强求，要学会跟从强者，
一生，我们就很知足了，不要求 ‘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
你出人头地，也不要求你成为 尾，可致千里’，爬到千里马的
一个如何如何的人。”现在我当作家，一直记着父亲的话， 尾巴上，照样可以走千里，对千里马也造不成什么危害。”
始终低调做人，不敢有一点出格的言行，不敢招惹一点额 后来我的《康熙大帝》出版了，我父亲上街去，有人说：“快
外的是非，一些多余的东西都会让我感觉到不安。 看，那是《康熙大帝》作者的爹。”他就感到很自豪。那时候
母亲向来注重与人交往，她平时说得最多的，就是最 地委领导到家里去，说“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我父亲就
怕我以后有出息了欺负别人，也怕因为不努力而没出息。 说：“这是党的培养。”正是父亲这种真实质朴、谦虚感恩的
她总说，“在与别人相处中，要多让一让，有不如我们的人， 教育，让我一直都铭记本心、不忘本我。
还有比我们强的人，不管与谁相处，都要泰然处之。你真 我的父亲和母亲一生朴实，没有什么大道理，却实在
正到了社会上，我们就管不了你了，如果你比别人强，不要 通透，他们一直教育我们要本分做人，踏实做事，这对我的
欺负人，受欺负的滋味很难受，不要把你自己受过的委屈 影响很大，不管做什么，这种人生态度我都不曾变过。他
再强加给别人。不是你的妻子不要招惹，不是你的钱一分 们留下的这笔财富，为我们一家保驾护航，让我们平安快
也不要动。做人不要锋芒毕露，只要能把自己的事情做 乐，始终保持奉献社会的赤子之心。